有些嘆息,很深,令人無法自拔。讓你張著酸澀的眼,無法入眠。
十個月大的扭扭小王子正在半夢半醒間徘徊著要不要回到扭扭星球去,除了暗自好笑嬰兒的掙扎外,排除不了一整天的疲憊,也排除不了不合時的嘆息。堂妹在電話那頭說著阿公的奇特事蹟,我問到:阿嬤墳上的草長很多嗎?我爸爸墳上的草長很多嗎?一股濃濃的鼻酸溢滿眼眶,意圖輕鬆的語調有沒有掩飾喉頭的苦澀?玲說:阿公將墳墓的四周蓋滿棉被跟帆布,所以草沒有長很多。棉被?是蓋在墳墓上還是四周?媽媽說都有,當大家去掃墓時發現這件事,都罵阿公這樣做不恰當,請阿公不要這樣。我開玩笑的說著:也不知道阿公是什麼時候去蓋的,說不定去年清明沒多久,他就做了這件事,只是現在才被你們發現而已。這樣阿祖、阿嬤、爸爸就不會在寒冬裡感到冷,也不會淋雨,多貼心呀~
沒有說出口的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先失去大兒子,再失去老婆, 一個人住在昔日人聲鼎沸的老房子裡。那一輩的人說不出內心的痛,卻老老實實的做出內心的不捨與悲慟。你沒有想過的是,他望著父母、妻子與大兒子的墓時,鹿港的海風徐徐輕吹過臉龐,腳邊的墳土緊緊相依在鞋上、褲管上,天邊是怎樣的景色?眼眶又是什麼顏色?
我的廁所文學又再度回到龍應台的目送,讀過很多遍,但每次都會被某些文字再度刺痛眼眶。雖然要顧及在廁所門外的小嬰兒而不敢在廁所裡待久,短短的文字、短短的鼻酸、短短的憂傷。不能恣意憂傷,因為嬰兒在房間裡爬來爬去。不能任由鼻酸侵蝕我的心,因為我會站不起來(孕婦的笨拙)。不能一次看太久的文字,除了擔心嬰兒外,更擔心自己的沉淪。你要相信,有一種恐懼,他絕對會成真,不論有多抗拒。有一種無奈,即便你將五臟六腑的氣都呼出,仍深深扎在心中。有一種絕望,當下、現在與未來,你都會記得:世上沒有奇蹟。感受著出現在喉嚨附近血液的脈動,激動的跳著,毫不掩飾。那是在訴說著什麼?加護病房外家屬的眼淚?像難民營的加護病房家屬休息室,我跟妹妹擠在一張單人床上,在洗手間洗臉刷牙,在等候室裡吞著便利商店裡苦楚的包子,望著牆上的時鐘,等候可以進入探望的短針、長針。一群虔誠乞求奇蹟出現的家屬,有多少人看到奇蹟,還是一帆白布?抽盡的衛生紙無法止住不爭氣的淚水,潔白的牆壁無法支撐內心的崩解,那就是清明,一個很痛的節日。
目送呀~
我小時候的爸爸,很瘦。每幫他拔一根白頭髮有一塊錢的報酬,他喜歡叫我站在他的背上幫他按摩.........無法喘氣而心悸、噁心的孕婦因為過度憂傷而感到肚子一陣緊,007在肚子裡伸懶腰,想要停止回想父親的背影。有印象的第一件衣服,鮮紅色、上面有七條不同顏色的條文,據說是彩虹。聽說是爸爸買的,所以很喜歡(小時候都是媽媽扮黑臉、爸爸人比較好。長大後,他們兩個人都很黑)。你喜歡彩虹嗎?除了色階光譜波長外,排列是否有他的意義?彩與虹的連結代表著一種循環、一個連結,卻是站在平地的我,看不見。
我小時候的阿嬤,很厲害,將門戶都關好後,拿著扁擔追著家裡養的狼狗,氣勢驚人。他可以扛著一大把的甘蔗回家,我在旁邊卻連一根甘蔗都拿不好(小矮人的弱勢)。他會去後院梆晚上要煮飯用的材火,速度很快,我們小蘿蔔頭很慢。剁雞很俐落、醃的醬菜很好吃、過節時要去碾米做糕點、還要去撈睡蓮、浮萍給鴨子吃,下午要去賣阿公早上釣的漁獲,傍晚要回來煮飯、洗五個孫子,晚上要洗衣,早上要伺候阿祖、買菜、餵小孩、開牡蠣、做家事,再關起門來打不聽話的狼狗......
腳下正踏著冰冷、昨天剛洗過的地板,感嘆著看不到他們的足跡了,卻,知道。